父亲的私语
一切都只是平凡的日子,平凡的早晨,平凡的土地,平凡的日出,平凡的空气,可我发现,渐渐地,我说不出来话了。
我的呼吸变得急促,但总感觉还是不够,我贪婪的呼吸着,疯抢着这地球上稀松平常的气体。我从未对其有如此之渴望,如此贪婪地享用着。
可是,直到我渐渐听不见我的喘息声,却只听见阵阵蜂鸣;直到我渐渐看不见周围,只看见一片无尽的黑暗;直到我渐渐感受不到我的心跳,双手变得无力。我惊然发现,自己已身处一片黑暗之中,周围散着烟尘,篮子里被打翻的庄稼倾倒在我的脸上。泪水从我的双眼流淌而下,我却也感知不到那一抹清凉!独属于我的那一刻,终究还是来临了。
我渐渐闭上了双眼,呆滞的面对着黑暗的一切,聆听自然对我的审判。我唯一能感觉到的,只有全身各处不断向外涌着的红色液体,压迫在我身上的奇怪物体,身下扎人的奇怪植物,以及……我那几乎冰凉的心脏。
我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,可是上天啊,为什么偏偏是这天呢?
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才收割了不到一半,老婆还在不远处的家里煮着熟悉的令人怀念的饭菜,我分明都看见了那饭菜的香味正向我这走来,可为什么,那沉睡于地底下的未知巨物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苏醒!老婆还在家里等着我——她或许也没有想到,我们会有这样的结局吧。
只是,也不知道那在城里上学的女儿有没有出事。唉,但愿以后我弟他们俩口子,能好好待她,也只能欠他们一个这么大的人情了——谁让我这么无能,劳劳碌碌了大半辈子,到头却仍是一事无成。女儿啊,别怪你爹娘就这样走了,好好读书,回报你叔家——就当是替你爹娘将这人情还清咯,至于我们,就让这地底巨物所带来的满地尘灰将我们掩埋吧。
我的呼吸声,越来越小,越来越小。也罢,对于我这种小人物,走了大半辈子了,在这个社会上,我的戏份已经足够了。也许用城里人看的那些外国剧的行话来说,现在,也到了我的”终幕”罢。
我放弃了抵抗,无力的瘫着,任由身上的巨物压迫着我。耳边的蜂鸣声越来越大——可能,是自然在宣判我的最终结果罢了。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——也可笑,眼前只有一片黑,哪还有模糊一说呢?也许只是我眼花了罢,我的眼前竟又看见了光;也许只是我麻木了罢,身上的压迫感竟彻底消失;也许只是地震又来了罢,我的身体竟正在向上向外移动;也许是蜂鸣声幻化成蝴蝶在我耳边飞舞了吧,我竟听到了如此嘈杂的人声,夹杂着激动的话语,似乎在说:”有人!——”……
泪水成河般再次从我眼里迸出,可我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了;我的心,已经死了;我的精神,在黑暗中浮沉,又坠于无尽深渊。也是时候向这个世界说再见了,愿一切都能恢复原状,好似我不曾来过。
我,就这样,结束了我的戏份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天空中降下了人们习以为常的雨水,一滴又一滴滴,像断了线的珍珠。雨滴掉落在早已染湿的方块石头上,与人落下的雨珠所留下的印记混杂着。这场雨虽只是细雨,却能听见惊人的雷鸣,那是幸存者寻找至亲的声音。村民与救援队一齐扒开地上的鳞甲,寻找着埋藏于其中人的身影。在扒开一块压在稻田里的石头后,他们找到了一具尸体——是一个农民,几滴泪水还嵌在他坑洼的脸上。在他的身上,救援队找到了一本破旧不堪的本子,里面静静躺着错序的文字和拼音,它们艰难地向外人传递着信息,就如它主人的人生一样艰难。
雨水冲走了废墟的烟尘,却给人心留下深深烙印。
中年女子的梦
深夜,我躺在床上,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发呆,丈夫与孩儿早已熟睡,唯独我在思考着。思考什么?却又说不出来——若在我丈夫的眼里,我这般双目无神的样子,大概会把他吓坏的。正值盛夏,窗外的蟋蟀在这时陪我共同熬着,也许也在像我一样发着愣吧。
我听着蟋蟀的声音,睡了下去。
听不见往日汽车的鸣笛,只听见无数人哭泣的呐喊。不知怎滴,我竟在一片似乎是农村的地方醒来——准确的说,是几乎成为废墟的农村——我的下方,是碎片状的墙体,而墙体的下方,是本应向上生长的麦苗。我愣住了,这是哪?我又为何在这?我不知道。幸好,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能对我造成伤害,人们也似乎都看不见我——我这是成了一位”鬼魂”?我不知道;这又到底是哪里?我不知道。
周围突然冒出了一丝黑烟——不同于尘埃,有人类意味的烟——那是一缕由刚熄灭不久的炉灶所发出的烟。我靠近了那里,隐约看到了一张三人合照,也许是某个家庭的全家福?中间的小女孩紧紧抱着左边农民模样的男子,而右边妇女模样的女子则将手伸向中间女孩的头,抚摸着她。
我在四周走着,寻找着周围墙体下是否有人的踪迹。一块石头很快吸引了我的注意:它一时向下,一会向上,如春笋想要突破土层,不断的挣扎着。显然,下面一定埋有人。我想用手去将那石头推起,却发现石头从我手上穿过,看来,我只能旁观,却不能做些什么。我只好透过缝隙去观察,想辨认里面的人——也许这是某处我熟悉的地方。我俯下身子,借助微弱的光线,大致看清了底下人的轮廓:瘦长的脸,上面似乎带着草帽,是个农民。我大声的喊道:”有人!这里有人!”全然忘记,我只是名旁观者……
To be continued——